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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希神同人/赫波】数星星(Counting Stars)

*标题和中心句算是对《往昔与未来与无稽之事》里“那时山脉和流水都还年轻,天上没多少星星,万物稚嫩又欢欣”的呼应。

*考虑到这篇的时间线还是现代,可以看作《舟与石》 的续篇——埃瑞尼斯·库勒涅(此时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赫尔墨斯)养了个孩子,而古神(阿波罗)决定走出得洛斯岛上的废墟。

*可能有后续?可能阿卡狄亚是个特别的孩子?我不确定。

*关于“第一次握手时的许诺”,参看《荷马颂歌第四致赫尔墨斯》521-525行。


Summary:曾经一同数遍群星的,如今在群星之下重逢。


从前,在我小的时候,家里只有父亲和我。我们的家是一个小街区里的一栋小房子,我们小小的交际圈里是一小拨友善的邻居;当住在我家旁边的邻居去世时,大家都真情实感地为她哀悼。父亲的工作很忙,但是他待我很好,把空闲时间都花在了我身上。父亲给我起名“阿卡狄亚”,他说这名字寓意美好,因为这是他故乡的名字。

“爸爸,今天上地理课的时候,我在地图上找到阿卡狄亚了。”有一次,我对他说,“那地方很美吗?我们能一起回那里去吗?”

父亲把我抱到膝盖上,捏了捏我的后颈,用那双和我一样的绿眼睛看着我,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:“我很高兴你在学校学到了新知识,阿卡狄亚,但是地图上的那地方……不是我的家乡,至少不再是了。我的阿卡狄亚非常美,我却再也回不去了。”他停了一下,眨了眨眼睛,好像要把里面的忧伤赶走似的,接着说道,“还好我现在有了你,孩子,你也是我的阿卡狄亚,而且我保证你会有很长、很幸运的一生。”

我望向父亲,为他的话点点头,尽管我直觉他的心情不像他最后说的一句话那样充满希望。“我也希望你的一生很长、很幸运,爸爸!”我急切地说,努力举高我的手、抚摸他带着柔软短须的下巴,“要是我说的话叫你伤心了,真的对不起。我爱你,爸爸。”

我的撒娇起了作用,因为父亲终于笑了:“我也爱你,孩子。”

我每天晚上九点准时上床睡觉。每晚睡前,父亲都会给我讲一个关于星星或星座的故事。他从没有讲过重复的故事,我相信只要时间够久,他能把所有星宿的故事都讲给我听。父亲会花大约十分钟把故事娓娓道来,然后以一句奇妙的、富有诗意的话做结语:“数一数吧,从那时起又有多少星宿升上天穹。”讲完了故事,他会吻一吻我的额头,帮我掖好被子,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。有时我在他刚讲完的时候就睡着了,而有时我在他走后还会醒一小会儿,看着窗外的夜空,尝试数出自天黑后有多少颗星次第升起。

当然,最后我还是会很快入睡。我做的梦都是美梦,梦里有星星和父亲——梦的内容往往是父亲领着我在星间飞翔,他的一只手拉着我的手、另一只手擎着一柄金色的手杖,我耳朵里灌满风声和父亲身上的许多对羽翼扑动的簌簌声。这些梦就像睡眠本身一样帮助我放松,让我能在醒来后精神饱满地迎接新的一天。

我的卧室在二楼,和正下方的客厅只隔了天花板和一层薄薄的木地板,所以楼下的声响很容易传上来。然而,在晚安时间过后,我从没听到过什么噪音。我想,那是因为父亲做事时刻意压低了声音,或者他在我睡着的时候出去上了夜班。我曾经就这件事询问过父亲,他夸奖了我的好奇心,但对问题本身避而不谈。不管怎么说,在第二天早晨七点,他总会准时来到我的床边把我叫醒。


但是这天不一样。这天晚上,天上的星星格外明亮,以至于在和父亲道过晚安之后,我强迫自己紧闭双眼、用被子蒙住脑袋才勉强睡着。我依然做了梦,但是梦里没有父亲,只有无垠的浩瀚星空——星星们悬浮在我周围,美丽而可怖,睁着硕大的金色眼睛。

平生第一次,我没有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,而是在半夜里大汗淋漓地惊醒。我扒开脸上的被子,困意全无,意识到某种前所未有的事情正在发生——楼下传来了动静。

我翻身下床,走下楼梯,看到玄关处溢出亮得近乎白色的光芒。父亲站在那里,大门是敞开的,门外似乎有什么人。

“你在用哪个名字?”当我走近父亲时,我隐约听见这样的问话。那是一把悦耳的沉厚男声,像古老的弦乐器发出的乐音。

“埃瑞尼斯·库勒涅。”父亲回答。他的声音清亮、平稳,但不像平时那样带着风趣的意味。这让我有点担心。

“好。”对方说,“以防你故意假装忘记我,我是——”

“别说出你的名字。”父亲说,“不要执着于……让你自己不被遗忘。”说这话时,他听上去不那么平静了,好像正在压抑某种情绪。

我拎起睡袍的下摆,小跑起来,一路跑过黑暗的客厅,直到在玄关和父亲会合。然后,我看见了父亲的访客——一个青年男人,站在群星之下的、夜晚的街道上。在我观察他的时候,他慢悠悠地走近了,和我们只隔一道门槛。

他很高大,异常地英俊,像一棵柳树或挺拔的白杨;父亲的个子绝不算矮,但和他说话时还需仰着头。他有长长的浓密卷发,富丽地披散着,煊辉如黄金。他脸上有一种气定神闲、似笑非笑的神情。他身上散发出奇异的香气,可能是某种熏香。他穿着东拼西凑的、流浪汉似的衣服,包括明显太小的上衣、明显太宽松的裤子和不合脚的皮鞋,可是气质像个君王。

那时我年纪尚小,但已经懂得在面对未知事物时心怀敬畏。我贴在父亲身后,两手一起紧紧地抓着他的手,抿着嘴,警惕地瞟着那个男人。

“爸爸,你还好吗?”我悄声问。

“你怎么来啦?嘘……”父亲把手从我的手中抽出来,然后轻柔而坚定地揽住了我,让我靠在他的身侧。

那男人眯起了眼睛。“这是你的女儿?不错的小姑娘。”他低头看向我,却在对父亲说话,“我认为姐姐会喜欢她的……还有另一位姐姐大概也会很乐意把她接下去、接到自己家里,是不是?”

“够了。你吓到我的孩子了。”父亲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我瑟缩了一下,不单是因为那男人的话,也是因为父亲的腔调——我从没听过他这么说话。

那男人的目光短暂地转向父亲,又回到我身上:“放轻松,我无意抢在你之前把她早早地送下去。你不打算向她介绍我吗?”

我感觉到父亲用那只揽着我的手捏住了我的后颈。他可能想安抚我,像他经常做的那样,但那只手的力道不再柔和——我认为父亲正在紧张。我动了动脖子,他似乎回过了神,又把我往他身边揽了揽。

然后他开口了,却没有向我解释那男人是谁:“我该哄我的孩子睡觉了。容我失——”

那男人微微挑起眉毛,打断了他的话:“初次见面,阿卡狄亚。我是你的伯父。”

我惊讶地来回打量他和父亲,这才发现他们尽管形貌迥然,但也有相似之处——他们的眼里都闪耀着深邃、智慧的光芒,只不过父亲的光芒被笼罩在柔和的翠绿薄雾之下,而那男人的金色光芒威严、锋锐、毫无掩饰。他不是在注视我,而是在检视我的灵魂。

“先生,”我怯怯地说,没有称呼他为“伯父”,“很……很荣幸认识你。”

“你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比你的父亲显得年轻吧,阿卡狄亚?”那男人继续对我说,“你要知道,人们喜欢靠外表评判事物,但外表是变化多端而不可靠的。以我为例,他——我的弟弟——出生的时候我早已成年,可是到头来,我看上去却比他年轻。还有,不论是我还是我的弟弟都比我们的外表古老得多。我们经历的岁月是你难以想象的。你发现了吗,阿卡狄亚?我的弟弟不会变老——我能肯定,从你出生时到现在,他的脸上不曾多出一道皱纹,他的须发不曾长长一寸。就算你敏感地对这些起了疑心,他也会让你相信那只是因为他勤于保养修容,对吧?我的弟弟是个优秀的骗术师,阿卡狄亚,他从小就诡计多端,人们很容易被他骗过。”

他说话时像在朗诵诗歌,声音浑厚、震撼我心。我发觉自己下意识地听着他的话,尽管它们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是那样晦涩难懂、耸人听闻。父亲同我说话时我也会全心全意地聆听,但我一直觉得那是因为父亲的口才很好、讲故事引人入胜。父亲的话总能帮助我放松下来,那男人的话却压得我喘不过气;父亲的话让我安心,那男人的话却莫名地令我战栗。他强势地钻进我的头脑,带着使人信服的魔力,想让我把他的话当作真理……可是我的父亲怎么会是一个骗子?不,就算父亲是骗子,他也是最可爱的骗子。

我皱起眉头,张开嘴想说点什么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我猜想父亲大概也是同样,被禁锢在生硬的沉默里,不得不对那男人洗耳恭听。

那男人还在说话:“可是我能看透他的小计谋,从一开始就能,虽然我并不会每次都揭穿他。至于我的理由?想想看吧,阿卡狄亚,在那个山脉和流水都还年轻的时代,在树荫郁郁、石壁巍巍、香烟蒸腾直上云端的地方——”

父亲揽着我的手又紧了一下,似乎终于回过了神。“别说了。”他语速很快地插话道,“她三个小时前就该上床了,你正在打乱我们的日程安排。接下来的事你只需要和我谈。”

那男人用锐利的金眼睛盯着父亲的绿眼睛。良久之后,他垂眼看我,嘴唇弯出一个优美得体而缺乏感情的微笑:“看来今晚你不被建议听到太多智慧。晚安,阿卡狄亚。”

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父亲和我都没有向那男人提到过我的名字。所以他怎么知道我叫阿卡狄亚?我差一点就要张嘴问出这个问题了,但是父亲让我把话咽了回去。

“快回你的房间去,孩子。”他弯下腰来,低声对我说,并轻轻推了推我的肩膀,“去吧,乖孩子,你明天还要上学呢。”

我说:“晚安,爸爸。”尽管我知道明天是星期六,但是父亲此时显然不希望我继续在场,所以我遵从了他的指令,把客厅留给了他和那个男人。

在我满腹疑窦地拖着脚步上楼的时候,我听见那个男人说:“数一数吧,从那时起又有多少星宿升上天穹。”

就是这句话让我开始胡思乱想——这句话太耳熟了,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,我一直以为它是父亲和我之间的专属秘语。我走进自己的卧室,在床前停下了,犹豫了一会儿,并没有爬上床,而是小心翼翼地趴到了地上,侧过头好让耳朵贴着地板。

“抱歉,爸爸,我想帮你的忙……而且我没有不听话。”我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,“你只让我回房间去,但没让我上床睡觉嘛……”

我听见关门的声音,接着是两串脚步声,一串熟悉、一串陌生,是父亲和那男人走进了客厅。我屏住呼吸,等着听他们要说什么。

先开口的是父亲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那男人答非所问:“我想你之后没再梦见我了吧。”

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“之后”,但父亲想必是知道的。父亲简短地说:“的确没有。”

“因为梦没有重量。”那男人说。我似乎听见了父亲倒抽凉气的声音——抑或他只是为了压住烦躁而深吸了一口气?“现在我来了,就在你面前,”那男人又说,“你可以再试试我有没有重量。”

我猜父亲没动,因为过了一会儿,那男人问道:“你在害怕我吗?”

父亲短促、尖锐地哼了一声,然后说:“不,我从不害怕你。但是人们有理由害怕你,而我会考虑到这一点——你曾一箭杀死巨龙,你曾用寥寥数语挑动纷争,你的手指弹奏乐曲也散播灾殃,你的脚步震撼山岳和城邦。”

“我爱听你的美言夸赞,”那男人说,“但是,在亲爱的兄长面前,就不必精心编排辞藻了。”

“我没在夸你。”父亲说。

“你把我视为威胁,害怕我会伤害你的孩子?”

“就算是吧。”父亲审慎地说,“她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,对我们一无所知。我做我该做的,不论以什么身份,我认为这就足够了。”

“好一个为女儿着想的父亲。或者,我该换个说法——”那男人拖长了声音,慢慢吐出每个字,“好一个为凡人着想的神明。”

“够了,阿波罗。”父亲干涩地说。

“很好。说我的名字,就像说出 ‘阿卡狄亚’ 一样。”那男人的声音很低沉,却无比清晰地穿透地板传入我耳中——后来我回忆此事,终于悚然地想到,他很可能早已知道我在楼上偷听,因此故意让我听见这些话——“如果你真的想彻底抛下自己的过去,就不该用你老家的名字给你的孩子命名。承认吧,你也做不到……库勒涅的赫尔墨斯。”

父亲似乎试着笑了笑,但是听上去毫无笑意:“聊作纪念罢了。”

“我记得,上一次我们见面时,你看上去和有死凡人毫无区别,迷茫地在尘世间漂泊。”那男人隆隆地说,“如今你想起了一切,却仍然选择了那条路吗?”

“宁做小舟顺流而行,不做顽石沉在河底。”父亲又发出了那像笑声却并不愉悦的声音,“一切都在变化,我没有理由强迫自己留在过去。”

那男人说:“你应当爱永恒、爱那些长存不朽的事物,而不是牵绊于短暂易逝之物。”

“我爱长存不朽之物,也爱短暂易逝之物。”父亲哑声说,“况且,事物到头来都易逝——阿卡狄亚不复存在,德尔斐不复存在,得洛斯不复存在,雅典、拉康尼亚、萨莫色雷斯、以弗所、奥林匹斯……留下来的只是些空名,还有废墟。”

“可是你我永存。”那男人说,“我说过,我并非因圣殿庙宇而存在,而是它们因我而存在。因此,阿卡狄亚还在,德尔斐和得洛斯还在,我们云雾缭绕的家宅当然也还在。我不会向注定衰朽之物低头,不会让自己蒙尘。”

“可是你到底离开了那座神庙的遗迹。”父亲犀利地指出。

那男人没有答话,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。在那微风一般的气音里,好像有什么东西逐渐破碎,流露出了其下更深沉、更柔软的情绪。

“为什么?”父亲接着发问。

“旅人的看顾者啊,”良久之后,那男人用一种新的、堪称温柔的语气说,“你可知道——我也一直看顾着你走过的每一条道途。”

父亲也叹了口气:“如果你愿意亲自走一走这些道途,那就更好了。”

“和你一起?”

“我们一起。”

“我想到了从前。”那男人说,“第一次握住你的手时,我便许诺……”

“从那时起,又有许多星宿升上了天穹。”父亲说完,停顿了一下,补充道,“但我记得它们最初的样子……我们最初的样子。”

一阵窸窣响动过后,我确信我听到了那男人的低语声:“我向来爱你,往昔如此,未来亦然。”

我又听了一会儿,但是除了交叠的两种呼吸声外什么也没听见。不知道什么时候,我趴在地上睡着了。我回到了那片静谧、辽阔的星空下,孤身一人,被万千星辰无声地注视着。

“你尽管看吧。”我在梦里大声说,尽管实际上可能只是呢喃梦话、伴着淌到地板上的口水,“就算你把爸爸藏起来,也别想吓到我!我会保护爸爸,就像爸爸保护我一样。”

一阵微风拂过,似有轻软的羽毛搔动了那些冷酷的星星,它们好像忍俊不禁似的,忽然一齐眨起了眼睛。

我翻了个身,仰面躺倒,望着群星,安然沉入梦境之中的梦境。


次日早上,父亲没有叫我起床,我却在七点准时醒来了,半边脸颊被风干的口水弄得凉飕飕的。冷硬的木地板硌得我腰酸背疼,我连打了三个大喷嚏,连忙一骨碌爬起来,向楼下跑去,把楼梯踩得嘎吱作响。

“脚步轻些,阿卡狄亚,你会吵到他的。”

这声音猝然响起,要不是我迅速地抓紧了扶手,我恐怕已经滚下楼梯了。找回平衡之后,我才反应过来,是那男人在说话。

“没关系……我已经醒了。”紧随其后的是父亲的声音,和蔼而略带疲惫,“噢,早上好,阿卡狄亚。”

我小心翼翼地走完最后几级楼梯,只见父亲和那男人都在客厅的沙发上——那男人坐在沙发一边,父亲侧身躺着,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。在向我问好的同时,父亲撑着那男人的肩膀坐起身来,轻轻活动着筋骨,而那男人摸了摸刚刚被父亲枕着的地方。那时我毕竟太年幼,虽然是个早慧、懂事的孩子,但还不能理解这种微妙的暧昧和娴熟的亲昵。我只是觉得放心,因为他们之间最初的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失了——我知道,正如我昨晚偷听到的,他们最终达成了某种和解。

“早上好,爸爸。”我对父亲说完,瞄了那男人一眼,又说,“早上好,先生。”

“早上好,阿卡狄亚。”那男人对我点头示意,“做爸爸的也需要休息,懂吧?现在做个好孩子,把你父亲的早餐准备好。”

父亲说:“够了。”但是他的口吻并不严厉。

他从沙发上起身,向那男人伸出一只手,让后者也站了起来。看着他们向大门的方向走去,我想是时候向父亲的访客道别了。

那男人已经迈出了门,却回转过身,对父亲说:“我看见时光流转,我们最终重聚,就像很久以前那样。这就是真实无欺的命运所揭示的——你终将回到我身边。”

“我想还有一种解释,”父亲缓缓回答,“就是你终将来到我的身边。”

那男人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,抬起一只手,几乎碰到了父亲的面颊。然而,在那之前,父亲握住了他的手,低下头,用额头轻触了一下他们静静相缠的手指。

我眼睁睁地看见,那男人的装束变了——青翠欲滴的枝叶缠绕在他的金色卷发间,衣服则变成了长而飘逸的紫红色布料,布面绣着飞鸟走兽的纹样,那布穿在他身上的方式我只在历史课本头几章的插图上看到过。在玫瑰色的晨光里,他通身的气度华贵非凡,比之昨夜更有君王之姿。

在我一晃神间,父亲的模样仿佛也发生了变化——肩头罩着式样古朴的披帛,手中握着我梦中所见的那柄金杖,光裸的双腿上肌肉鼓动,闪着绚丽光华的羽翼自鬓边和脚踝生出、跃跃欲飞。但我再一眨眼,父亲又变回了平常的样子,穿着条纹衬衫、橘黄色休闲裤和镂空的塑料拖鞋,斜斜倚在半开的门上。

那男人凝望着父亲,坚冰似的金色目光融化成脉脉流淌的泉。在父亲抬起头的一瞬间,他像变魔术一般消散在了清晨的空气中。

“好啦,阿卡狄亚。”关上门后,父亲转过身来,“我们可以一起做早饭……然后,如果你想问我什么,就尽管问吧。他——你的伯父说得不无道理,我向你隐瞒了太多,这其实并不好。”

我奔向父亲,牵起他的手——它上面残留着些许奇异的香气,但依然是我所熟悉的、亲切的手。“不!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。”我说。我真心这么觉得,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。


后来,我想我大概领悟了那句话的真正含义——“数一数吧,从那时起又有多少星宿升上天穹。”它不是如最浅薄的字面意思那样、教人去数每天入夜时浮现的群星,而是暗示着在人类难以想象的亘古时发生的事情,关于那些星星和星座最初如何被挂上高天。

我开始怀着敬畏的心情看待父亲,我的古老又年轻、强大又温柔的父亲。当然,我不仅敬畏他,还如从前一样亲近他、爱他,而且我表现后者更甚于前者,因为我知道父亲更愿意我这样做。出于同样的原因,我继续叫他“爸爸”,而不是“赫尔墨斯”。

至于那位璀璨星夜里的不速之客,自那以后三个月间,我没再见过他。不过,今天上午父亲送我上学时,我看见我家旁边那栋空出来的房子前插上了“已售出”的标牌,信箱也被翻修并涂上了“辛图斯”字样。

“爸爸,我们要有新邻居了吗?辛图斯是他们的姓吗?”我指着那标牌问父亲。

父亲笑了,捏捏我的后颈:“是的,阿卡狄亚,那是我们的新邻居。我期待他和你们能好好相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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