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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创/短篇】到死者国度的旅行

*我复活了。可能算童话吧,我不知道……想了想风格类似的是很久以前的《不晓得该算世界观还是小故事大道理的一篇玩意儿》



从前,有一个年轻人的父母死了。年轻人非常悲伤,她问村里的老人:“我的父母去了哪里?他们的身体还在,可是不能动、也不能同我说话了。”


“他们去了死者的国度。”老人回答,“那地方在世界的最西方,比太阳落下的地方还要远,冷风不停地吹,有黑色的流水环绕。有许多人去到那里,但是没人能够从那里回来。”


“可是,”年轻人说,“如果没有人从死者的国度回来,关于它的事情是怎么流传出来的呢?”


“也许是风告诉我们的吧。”老人说,“风可以去所有的地方。我想在很久以前,人们能同风对话,可是如今我们已经把风的语言遗忘了,只有风讲的故事还被记得。”


年轻人点了点头。“这很有可能。”她说,“不论如何,我决心去死者的国度找到我的父母,并且把他们带回来。”


说完这些,年轻人就出发了。她一直向西行走。一路上,许多风吹过她身畔、撩起她的头发和衣摆。有时她因为思念父母而落泪,风把她的泪水吹干,她就问:“你是好心的风吗?”有时风把积雨的云吹到她头顶,她就问:“你是坏心的风吗?”


风从不回应她——又或许,只是她听不懂它们发出的声音。尽管如此,年轻人依然常常对风说话,因为她的旅程实在太寂寞了。


这样走了很久,在一个黄昏,年轻人来到了一座荒原上的小屋。她感到非常疲惫,于是敲了敲小屋的门,想要借宿一晚。


开门的主人穿着黄色衣服,微笑明媚和煦。听了年轻人的请求,黄衣人说:“当然可以。但是,我想知道你为何旅行。”


“我要去死者的国度,”年轻人诚实地说,“因为我的父母在那里。”


听了这话,黄衣人说:“我的姐妹也在死者的国度,可是我现在不再需要去找她们了。如果你想去那地方的话,我可以把我的马借给你,让它载你一程。”


“谢谢你。”年轻人说。黄衣人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——她记得,在她很小的时候,母亲总是看着她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。


休息过后,年轻人骑着马离开了荒原上的小屋。马带着她向西驰骋,风吹起马的鬃毛。可是跑到一片森林边时,马就停下步子、不愿再向前了。年轻人只好下了马,放它沿着来路跑回去。


进入森林之后,年轻人走着走着,来到了一座森林里的小屋。再一次地,她感到疲惫,于是敲门请求借宿。


开门的主人穿着绿色衣服,臂膀稳健有力。绿衣人对年轻人说:“在留你住下之前,我想知道你为何旅行。”


“我要去死者的国度,因为我的父母在那里。”年轻人说。


听了这话,绿衣人说:“我的兄弟也在死者的国度,可是我现在不再需要去找他们了。如果你想去那地方的话,我可以把我的鹿借给你,让它载你一程。”


年轻人向绿衣人道谢。绿衣人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——她记得,当她还没学会自己走路的时候,父亲经常把她架在肩头、或是牵着她一步步行走。


休息过后,年轻人骑着鹿离开了森林里的小屋。鹿带着她向西奔跑,风拂过鹿的茸角。可是跑到一片湖泊边时,鹿就停下步子、不愿再向前了。年轻人只好下了鹿,放它沿着来路跑回去。


沿湖走着走着,年轻人来到了一座湖泊边的小屋。这一次,开门的主人穿着蓝色衣服,声音清亮悠扬。应允了年轻人的请求后,蓝衣人说:“我想知道你为何旅行。”


年轻人重复了自己之前的回答。蓝衣人说:“我的孩子也在死者的国度,可是我现在不再需要去找他们了。如果你想去那地方的话,我可以把我的天鹅借给你,让它载你一程。”


年轻人向蓝衣人道谢。蓝衣人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父亲——她记得父母亲切地同她说话,她也无比地渴望能再次听见他们的声音。


休息过后,年轻人骑着天鹅离开了湖泊边的小屋。天鹅带着她向西飞翔,风穿过天鹅的羽毛。可是飞到一处悬崖边时,天鹅就收起翅膀降落下来、不愿再向前了。年轻人只好下了天鹅,放它沿着来路飞回去。


此时又是黄昏,但是年轻人抬头看天的时候发现天空一片漆黑,太阳也并没有在她面前、而是在她背后落了下去。于是年轻人知道,她已经到了世界的最西方,这就是比日落之处还远的地方。悬崖非常高峻,年轻人站在它的边缘看去,浓雾遮蔽了崖下的图景。年轻人深吸一口气,决定试着爬下悬崖。


她全神贯注地攀在崖壁上,因为稍一疏忽她就会摔落下去。然而,她也不知道要爬多久才能到达死者的国度。


爬着爬着,年轻人踩上了一块格外大的、从崖壁上突出来的灰色山岩。


实际上那并不是岩石,而是石巨人,它在那里已经度过不知多少年月了。风从死者的国度吹上来,经过一动不动的石巨人,再飞散到世界各地去。石巨人能听懂风的语言,因此得知了很多死者都会托风传信给活人。它有时会想,死者的嘱托真的能被送给活人吗?如果能的话,为什么从没有风把活人的话传回死者的国度呢?


在年轻人道歉并解释来意后,石巨人说:“我认识去死者国度的路。这样吧,你到我身上来,我载你一程。”


“谢谢你!”年轻人说,“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?”


“因为你能听懂风的语言。”石巨人说,“这是风告诉我的;千百年来,这是它们第一次带回活人的话。它们说,你总是同它们聊天。”


年轻人感到有点不好意思。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承认道:“真对不起,其实我并不懂风的语言,我只是在路上太孤单了……”


听了这话,石巨人坚硬的胸膛里发出隆隆的、类似于笑的声音,一些小的碎屑从它身上抖落下去。“没关系!”它说,“我想风的语言大概就是寂寞的语言吧。”


年轻人觉得它的话有些道理;而且,她想,她马上要在死者的国度见到父母,那时候她就不会再寂寞了。于是她也笑了一笑,爬上了石巨人的背、抓紧了它的肩膀。石巨人开始一步一步爬下崖壁,它的动作既快且稳,显然比年轻人更熟悉这座悬崖。


不知过了多久,风在周围呼啸着,年轻人忍不住问:“我们到达死者的国度了吗?”


“还远着呢。”石巨人说,“如果你感到无聊,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。”于是它对年轻人讲了一个由风带上来的、关于死者国度里的一些孩子的故事。孩子们对风说:“风啊,风啊,带着我们的思念向东吹吧;吹到住在湖泊边的蓝衣人和天鹅那里,替我们吻一吻蓝衣人的手掌、再摸摸天鹅的羽毛。”


“噢!那个蓝衣人我见过。”年轻人说,“可是,如果孩子们思念蓝衣人,难道不希望蓝衣人来找自己吗?”


石巨人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,于是它保持沉默,只是继续向下爬去。


风变得冷冽彻骨,黑水流淌的声音也逐渐清晰可闻了。年轻人又问:“我们到达死者的国度了吗?”


“再等等吧。”石巨人说,“如果你感到无聊,我还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。”于是它对年轻人讲了一个由风带上来的、关于死者国度里的一些男人的故事。男人们对风说:“风啊,风啊,带着我们的思念向东吹吧;吹到住在森林里的绿衣人和鹿那里,替我们吻一吻绿衣人的眼睛、再摸摸鹿的茸角。”


“那个绿衣人我也见过。”年轻人说,“绿衣人提到了自己的兄弟在死者国度,但是没提到风和其他什么的。”


石巨人依然不回答,只是酝酿着下一个故事。它到达了悬崖的底部,面前是翻涌的黑水;石巨人背着年轻人踏进了黑水里,它知道对岸就是死者的国度。


年轻人感到黑水溅起的水花不时打她的脚底,于是问道:“我们到达死者的国度了吗?”


“快了。”石巨人说,“如果你感到无聊,我就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。”于是它对年轻人讲了一个由风带上来的、关于死者国度里的一些女人的故事。女人们对风说:“风啊,风啊,带着我们的思念向东吹吧;吹到住在荒原上的黄衣人和马那里,替我们吻一吻黄衣人的面颊、再摸摸马的鬃毛。”


听完这个故事,年轻人和石巨人一样陷入了沉默。随后,她忽然想起了什么,于是问石巨人:“既然死者国度里的人能和风说话,你听见过风带来我父母的话吗?”


石巨人沉思片刻,说道:“我不确定。风中的话语太多了,而且我不认识你的父母。”


“好吧。”年轻人说,“那么,既然咱们还要同行一段,我来给你讲一个故事吧。”石巨人同意了,于是她抱着它硬邦邦的灰色头颅讲了起来。年轻人讲着关于她和她父母的事情,从她有记忆的、最早的时候开始,事无巨细地回忆着生活的点滴。不知不觉地,她的讲述不仅涉及了父母,还包含了其他的人和事,譬如她的朋友、她的家乡、她旅途中的见闻以及她对世界的思考。石巨人走了很久很久,年轻人也讲了很久很久,讲到她自己都感到惊讶——她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竟然有这样多的经历值得被当做故事来讲述。


黑色的水在周围激荡。年轻人感到口干舌燥。“我太渴了。”她抱怨道,“我能喝一口这水吗?”


石巨人说:“不行。一旦喝了它,你就再也回不到活人的世界了。”


于是年轻人忍着干渴继续讲着,石巨人继续走着。年轻人知道石巨人一直在听自己的故事,但是她已经只能用微弱的气音说话了。再后来,她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,只是心里想着要说的话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。


“继续讲,不要停。”石巨人告诉她,“现在你就像风一样说话了。”


这时候,许多风聚拢过来,在石巨人和年轻人周围回旋地吹着。年轻人发觉自己能听懂风的语言了——那些来自死者国度的缥缈的话语被风裹挟着,数量是那样多,纷杂得难以听清。


“其实,风的语言不是寂寞的语言。”风在年轻人耳边说话,簌簌地发出笑声,“是死者国度的人们想着自己爱的活人,所以把自己的情思交给风。”


年轻人请求风把话讲得清楚些。于是风告诉她:“风的语言是思念的语言。”


“噢,看来我之前都理解错了……”石巨人咕哝道。但是风和年轻人都没有理会它。


年轻人想到了她骑着黄衣人的马、绿衣人的鹿和蓝衣人的天鹅的时候吹过的那些风。“可是,在绝大部分活人听来,那些话语只是风声。”她说,“你们真的能把这些话带给相应的活人吗?人们听得懂风的语言吗?”


风说:“思念的语言本来就不需要让人听懂——思念的语言要用心感受,就像和风对话。”


“我差不多明白了……但是,既然我的父母也思念我,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回家呢?没有他们,我真的很寂寞。”年轻人动着嘴唇,好像又要哭出来了。


“你既然知道他们思念你,怎么还会寂寞呢?”风反问她。


“那是不够的啊!”年轻人说,“我的父母思念我,所以他们一定也是寂寞的吧!就像我因为寂寞如此地思念他们……”


风又轻轻地笑了:“他们并不寂寞,因为在死者的国度有许多死者陪伴他们,就像在活人的世界有许多活人陪伴着你一样。”


年轻人抿紧了嘴唇,思考着。她想到了父母的笑容、臂膀和声音,还想到自己一路上感受到的那些风,明白了它们都带着思念的语言、无声而深情地萦绕在人们身边。


“我也有问题要问。”石巨人忍不住说,“为什么我只听见你们把死者的话语带到活人的世界,却从没听过你们把活人的话语带回死者的国度?”


“因为我们用不着那样做呀!”风说,“终有一日活人们自己会进入死者的国度,那时他们和自己所思念的人可以直接交流,不需要我们来传话。”


这时候,石巨人终于走到了黑水的尽头。它停下了脚步,对年轻人说:“如果你现在从我的背上下来,迈出一步,就踏上死者的国度了。”说完,它弯下腰来,把肩膀抵在岸边的地面上。


年轻人抬眼望去,只看到一片雾蒙蒙的昏黑,比她在日落以西的悬崖上看到的天空还要黑。她走过了迢迢路途,此刻终于与死者的国度近在咫尺,心情却与刚出发时不同了。她趴在石巨人背上,认真地想了想,说:“谢谢你,可是我现在不想去死者的国度了。风说得有道理,而且刚才同你讲故事的时候,我回溯了迄今为止我的人生——除了父母还有许多人陪伴着我,未来还有许多事我可以做。父母的思念我已经感受到了,是时候回到其他活人中间了……我想,等到我正式来到死者的国度,我可以亲自把我一生的故事和父母分享。”


“好吧,你能这么想,我也挺高兴的。”石巨人说,“可是我太累了,没办法把你背回去。我要在这里休息一阵。”


“你要休息多久?”年轻人无声地问,“我该怎么回去呢?”


“不算很久,大概一千年。”石巨人回答,“如果你急着回去,可以变成风。”说完,它就地坐下,化作了一块顽石。


年轻人在风里张开双臂,然后闭上眼睛,默念道:“风啊,风啊,把我吹起来吧!”渐渐地,她感到风声愈加猛烈了,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轻。终于,年轻人睁开眼睛——她看不见自己了,因为她也化作了一缕风,跟其他的风一起从死者的国度启程,带着思念的语言吹过黑水、吹上悬崖。


变成风的年轻人一路由西向东地飞,经过湖泊边的小屋、森林里的小屋和荒原上的小屋,最后到达了自己的家乡。此时的年轻人已经不感觉寂寞了,也想带着父母的思念好好生活下去。当飞过她所居住的村子上空时,她在心里不断默念:“风啊,风啊,把我放下来吧!”


于是年轻人的身体忽然又变重了——她变回了一个人的形体,正好落在她自己家的屋顶上。其余的风整理她的衣摆、吻过她的头发,然后呼呼地吹到远方去了。


人们都说年轻人从此成了一个哑巴,因为她发不出声音了,但是也有人觉得旅行回来的年轻人尽管不再说话、看起来却开朗了许多。只有年轻人自己知道,她并不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,而是说起了风的语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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